深夜十点，我终于又回到了这座繁华又孤独的城市。清晨的空气里有一股清新的凉意，初升的太阳无精打采地照耀着大地。
我在街边买齐了所有版本的晚报，都没有看到骆亦航的名字或者照片，心稍稍安了一些。在路边的拉面店吃了一碗牛肉拉面，肉薄汤浓，抚慰咕咕直叫的胃。
吃饱喝足，我在附近的夜市里买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放在口袋里，想了想好像不够具有威胁力，又买了防身的高压电棍，我想也许我会需要它们。然后我拦了辆出租车，地址是陈家大宅。
午夜的陈家大宅透着一股森然的鬼气。陈老爷子的头七还没做完，大门口摆满了菊花与白色的百合，粗大的蜡烛燃了一半，火光仍灼灼地跳动着，像在诉说着什么。
我按了门铃，那条德国黑贝狂吠不止，但陈家大宅一直都静静的，悄无声息。我走近一步，手放在铁门侧门的小把手上只微微一使力，门就应声开了。
我心跳得飞快，因为知道这绝非正常。沿着正中的草径横穿整个庭院。
陈家大宅没有一丝灯火，所有的窗口都是暗的。厚重的实木大门半虚掩着，微弱的月光根本照射不进，无法看清屋内的情形。
我心里又怕又慌，只怕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更害怕骆亦航遭遇不测……这么多年了，他对我的爱与恨，我对他的爱与恨，交织纠缠在一起，早就分不清黑或者白了。我曾经希望他痛苦，他后悔，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现在可能命悬一线，我就心急如焚，恨不能替他去挡这一劫——因为这原本就是我的劫难，他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我的劫难。
我定了定神，屏住气，手掌稍一使力，门“吱呀”一声，缓慢地打开了。原本如一丝银线般的月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房内，一整块斜三角形的地面反射着盈盈的月光。
我伸手去摸索墙上的开关，但指尖轻压在按钮上，最终还是移开了。月亮躲进云层里，变得更暗了，不过因为适应了房内微弱的光线，我逐渐能看清沙发茶几的影子，落地的大钟和古董家具的形状。我依稀看到茶几上堆了什么，占了大半的面积，甚至还垂落到地上。
我朝茶几走去，只觉得脚下湿哒哒的，似乎满地都是水。我走得格外小心，却还是因为踩到什么而整个人失去平衡，要不是反应敏捷地扶住沙发把手，此刻我整个人便将倒在地上。我摸着肚子，心想还好，一抬头却看到一双倒着看我、瞪得如铜铃般大的眼睛！而月光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耀眼起来，透过窗玻璃直射进她的眼底，反射着森冷可怖的光！
我不可遏制地尖叫起来，转身朝外跑，再次被地上的物体绊倒，摔倒在地上，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而我手似乎摸到了一个人的脚腕！
我还来不及跑到门口，就有刺眼的灯光打到我的身上，如天兵神将的警察全副武装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旋转的警灯让我觉得头晕目眩。
“注意注意，你已经被包围了，将双手放至脑后……”
我呆呆地站在陈家大宅门口，身后是如野兽般的高大别墅，面前是大批的警察，我身上穿了一条沾满血迹的白色连衣裙……
那段被审讯的日子在后来的时光里很快就被磨成一段发白发旧的老电影片段，没有色彩，分辨率极低，翻来覆去的问题。常常半夜被叫醒带到审讯室，对着两张没有面孔的脸，反反复复地被询问相同的问题，刺眼的灯光直射我涣散的瞳孔，不认罪就不让我好好睡，甚至不给我水喝。
可是我不能认。我知道只要我在那几张轻飘飘的纸上签字，我就能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喝水，可是我不能，如果我认了，我就是杀人犯，我的孩子就是杀人犯的孩子。
我还没有见到骆亦航，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那天在陈家大宅遇害的人一个是沈玉芳，另一个是夏其刚，没有骆亦航，现场也没有其他可疑者的指纹和脚印，除了我的。
突然有一天，他们像往常那样打开铁门，领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越过一扇又一扇门，然后打开了我手铐上的锁。
我呆滞地望着穿着警服的大姐，然后我听到陈梓郁的声音：“昭昭。”
我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疲惫、苍白的脸，浓重的黑眼圈，干燥杂乱的头发……
“回家吧，都过去了。”陈梓郁捧住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没事了……没事了……”
“你知道骆亦航在哪儿吗？”我问。
他下意识地皱眉，但那褶皱转瞬即被抚平，快得让我以为只是错觉：“他自首了。”
陈梓郁告诉我，因为沈玉芳不守承诺将夏其刚强暴我的视频传上网，他动用在警界的所有关系追捕夏其刚。夏其刚为了能顺利跑路，找沈玉芳要钱时两人起了冲突，他错手杀死了沈玉芳。而骆亦航恰在此时到达陈家大宅，又杀死了夏其刚，然后落荒而逃。他前脚才走，我便去了陈家大宅，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一幕，甚至被误认为是杀人凶手的最大嫌疑人。
“他会被判死刑吗……”我落下泪来，“我不想他死……”
“你对他还真是情深义重。”陈梓郁的声音里不无讥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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