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谢沐不记得那天自己具体是怎么回家的。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乱糟糟的办公室、王辛花了的妆和怨毒的眼神、漫天飞舞的文件,还有自己桌子上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小水杯。
那天她大概用有生以来最凌厉的眼神杀气腾腾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那师傅吓得以为这姑娘要冲上街寻死,忙把刹车一踩。谢沐蛮横地往车里一坐,师傅看见那满面微红、嘴唇苍白却又面容凶狠的女人嘴唇轻启,吐出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西城大街丰和小区三单元!”生生把出租车师傅的秃脑门儿砸出一圈儿冷汗。
然后她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自己如何付的钱,如何上的楼,统统都没有印象。
她从自己的床上头昏脑涨地爬起来,揉着酸痛僵硬的脖子巡视了一圈儿,从床单上的不明水渍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哭了一场,又从地上几个空了的啤酒罐判断自己喝了一顿。最后,她从自己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声中,精准地判断出自己饿了。
她刚丢了稳定工作,刚和家里搞僵了关系,又痛哭了一场,前途茫茫不知在何方。而此刻她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感受却是,她饿了……
空气有些发沉,夏末黄昏的天空暧昧不清地昏暗下来,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18点36分,又看到磊哥的两个血红的未接来电,忙在心里默念罪过罪过,把它们小心地滑走了。
再然后,她看见了时刻上面小小的日期,崩溃了。
“啊——”谢沐的脸上简直当场唰唰淌下两行清泪,“我真傻,真的……”
手机被她丢到一边,上头小小的8月31日和屏幕一起亮了一会儿,灭掉了。
明天就发工资了……她这个心痛啊。这股痛还没在她心口焐热乎,就咕咚一声掉了下去,和肚子一起很不争气地又叫了起来。谢沐又叹了一声,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满是水渍的镜子中,面色又黄又憔悴,自己的眼线晕开,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十分浓重,这是一张没有任何光芒的面孔。
她把脸清洗干净,拍了点儿水,把乱糟糟的头发好好梳开,也不扎了,索性就这么披在肩膀上。脑中的一切迷茫和混乱此刻拼凑成了四个光芒四射的大字“我要吃饭”。
以前她看电视剧,或者她写的故事里,女主角失恋或失业了,一定会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我见犹怜,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美。现在她羡慕得不得了,不是羡慕人家美,是羡慕人家茶饭不思,吃饭可是要花钱的。
正当她想去楼下随便买点儿什么东西吃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白昼在微信上发来的视频请求,她想了想自己刚才在镜子里看见的红肿的眼,果断点了拒绝。白昼还不死心,发来一条:“三木,你在呀!”
白昼的微信名是“一只老白”,头像是一只黑猫肥胖的脸。他们通过剧组群互相加了好友以后,她暗暗在备注后面加了一个痴字。
一只老白痴:三木!吃饭来不来?
谢沐深深吸了一口气,昧着良心输入了“不想去”。
一只老白痴:请客的,吃烤鱼。
谢沐颤抖着输入:没兴趣。
白昼停了一下,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图片上一条肥鱼四仰八叉地被放在烤盘中央,被红通通的酱汁浸泡着,热气升腾,上面还撒了翠绿的葱花。
阿森森森:……
一只老白痴:来吧来吧,满足你内心狂野的欲望来吧。
阿森森森:你……
一只老白痴:我来接你,吃不吃?
谢沐淌下两行热泪:我吃。
坐在烤鱼店里,面对着对面嬉皮笑脸的白昼,谢沐很惆怅。
这家店坐落在市中心的购物街里,蓝色的光线非常暗,晚上来吃饭把鱼吃进鼻孔里的概率非常大,以至于谢沐眼里这仅有的几个顾客都吃得心惊胆战的。每张桌子上都吊着一盏小灯,墙上的电视屏幕里,一众维密超模正挥舞着翅膀风情万种地走着台步。
可谢沐现在对她们的长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白昼的脸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也看不清了,她突然很委屈,一头趴在桌子上:“鱼怎么还不来?”
白昼愣了一下:“你还好吧?”
谢沐把头埋得更深了一点儿:“我的鱼啊。”
白昼“哎”了一声:“我的个人魅力已经连条死鱼都比不上了。”
谢沐有气无力:“你终于参透了。”
过了一会儿,鱼才端上来,谢沐两眼放光,杀气四溢,手里的筷子仿佛哈利•波特手里的魔杖一样用得得心应手,一念咒语就把这条肥嫩的鱼变成了一堆骨头。
末了,谢沐心满意足地倒在自己的座位上,喃喃道:“有钱真好。”
白昼摇摇头:“是有我真好。”
谢沐给了他一个友好的白眼:“有鱼真好。”
白昼看着桌子上异常惨烈的残局:“鱼没有了……”
“哎,我说,”谢沐忽然想起来了,“你怎么有空请我吃饭啊?”
“工作做完了,想起我亲爱的战友也在这座城市,我当然……”
谢沐打断了他:“说人话。”
白昼笑一笑:“我现在没事啊,没有通告。”
谢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两个都失业了,那件事的影响对他来说真的不小。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谢沐想不太突兀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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