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无聊的日子,也极有可能让人精神崩溃。
天气逐渐转暖,柳絮纷飞如雪,点点洁白随着长风在半空里起起落落。
我取了卡上所有的钱,只剩两千不到。我用那些钱给沈重阳买了一堆补品,之后就天天在家里炖骨头汤,直喝得沈重阳看见汤汤水水就皱起眉眼。我很讨厌看到他那副神情,会毫不客气地骂他:“瞧你那副样子,我下砒霜了?我欠你几吊钱啊?好心炖汤,灌了狗肚肠!”
一般情况下,沈重阳都不会反抗,只会乖乖地把汤喝下去。
有时候,我觉得他像一只小白兔,而我却像一条大灰狼。
那段时间,我天天夜里失眠,每晚都掰着手指头算计,剩下的那几个钱还够我和沈重阳花几天。
到了月底,房东来收租。我上翻下翻,发现钱早花得清洁溜溜,房租已经凑不出来了。
我只好两手一摊,对乔妮说:“你掂量着办吧,我周转不开了,你先拿个三千五千我使使。”
乔妮怨艾地说:“最烦别人跟我借钱。借多了还好说,借这么点猫尿钱,你好意思借,我都不好意思要你还。”
虽然嘴上说得刻薄,但乔妮还是拿了一万块钱给我应急。
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打发走了房东,人就像泄气的皮球,哭丧着脸坐在沙发里,一副死了姥姥的样子。
乔妮说:“你少给我摆这副棺材板脸,好像我欠你债似的。”
“那你还要我欢天喜地?你觉得我笑得出来么?”
乔妮同情地看着我说:“你要是笑不出来,就找个坟头死一边儿哭去!”
我的下巴颤了颤,想挤出点眼泪博得同情,但眼窝却像干涸的深井。我很清楚,我哭也无济于事,除非我有本事落泪成珠,那样我就天天坐在家里泪雨滂沱,如丧考妣。
既然我的眼泪珠子毫无价值,那哭顶个屁用?
我义愤填膺说:“我得去找朱鲲报仇!”
乔妮一脸鄙夷:“你以为是拍武侠片呢?动不动就找人报仇。瞅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女人了,怎么活得那么幼稚?你是不是老寿星上吊,有点儿活腻歪了?”
“我当然没活腻。”
正因为我想更好地活着,所以,我需要找人来补偿损失。
此后的日子,我像冤鬼一样缠上朱鲲。
每晚,我都在酒吧外面蹲点,见了朱鲲就像个泼妇一样冲上去,聒噪地说:“朱鲲,你打断了沈重阳的腿,我们在医院花了两万多,沈重阳腿里植入的钢板以后还要取,还需要一笔手术费。我们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营养费等等等等,你全都得赔偿……”
这样纠缠的结果是,我被朱鲲手下的马仔一脚踹翻在地上。
我的肉体不堪一击。好在,我的精神无比强大。
我冲着朱鲲扬长而去的背影尖声喊:“朱鲲,你给我还钱!你不把钱吐出来,我跟你丫没完!”
男人最好不要和女人比韧劲儿。一个倔强的女人,相当于一百头倔驴。我总在心里笑:朱鲲,你能拗得过一百头驴?
我每天风风火火地出去,沈重阳问我出去干什么,我只用约会两个字就打发了他。
我是要约会的。
跟钱约会。
那晚,我又一次成功地堵截了朱鲲。
朱鲲还没等我说话,吧唧一声,扇了我一个大耳光,怒喝道:“滚!”
我用手背抹了两条蜿蜒而下的鼻血,平静地说:“小腿骨折是九级伤残,你一定要赔钱。你想不赔钱,除非你有种打死我。”
“我靠!”朱鲲嗤笑说,“你跟我玩,玩得起么?我手底下这么多人,你惹毛了我,我让他们把你揪到旮旯儿里轮奸,奸大了肚子算你好运,奸出你一身花柳病,保准你呼天抢地,生不如死。你还要不要钱?敢追在我屁股后头要钱,真他妈不知死活!”
朱鲲手下的马仔哄笑起来。
“笑什么笑?”朱鲲怒目圆睁骂,“都给老子严肃点!”
他们浩浩荡荡离去之后,我才两腿发软地坐到地上。
尽管我看起来张牙舞爪,像一只夜叉,但事实上,我很胆小。我害怕打针,也害怕所有身体上的伤害。然而,这个世界遍布藜棘,人像一只爬行的蜗牛,外壳脆弱,触角柔软,终是难免被各种尖锐所伤。
那晚回去之后,乔妮看见我手上的血迹,诧然问:“你哪里弄伤了?”
我抽着烟,笑说:“没弄伤,被揍出两条鼻血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你没事找抽啊?朱鲲好惹的话,沈重阳也不至于被修理成那副惨样了。”
我深深地吸着尼古丁,低哼说:“我得让那个猪猡赔钱。不然的话,你说我和沈重阳的日子怎么过?”
乔妮有些气急败坏:“你和沈重阳不过是萍水相逢,你还真打算把他供养起来啊?”
“我必须照顾他,做人要有良心。”
“薇宝,你识时务一点,看清楚你自己的状况。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了,还在那里逞能。今天人家打出你两条鼻血,明天就让你满地找牙。”
“操心烂肺。”我嘟哝说,“这个是我自己愿意,你少管闲事。”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呢?一万块钱花光了,别再来找我借。男人也是无底洞。”
乔妮转身出去时,就撞上了沈重阳。
我和乔妮一起愣住了。
沈重阳的神情十分难堪,他头垂得很低,仿佛是他自己犯了什么错。我想安慰他两句,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的拐杖被乔妮撞落,狼狈地倚墙而立,像一只失去脚的鹤。我把拐杖拿给他,他多一刻也不愿面对我们,拖着一条腿,健步如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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