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是他的诗 因美生情，以情入镜
人面何时最美？我想应该是真情毕露的瞬间。
初识柯锡杰是在一九八二年，那年春天我正在台北筹备舞台剧《游园惊梦》的演出，舞台设计可能用得上牡丹花的幻灯片，柯锡杰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到日本京都去拍摄牡丹，可惜时机稍晚，花事已过，没有拍成，我常引以为憾。如果京都的牡丹由柯锡杰拍出来，一定美艳惊人。我观赏过柯锡杰的一些风景名作，地中海上空那一片无边无垠的亮蓝，冷冽宁静的背后，总有一团无形火在熊熊燃烧，那团火焰就是柯锡杰对唯美追求的激情所化。柯锡杰走过世界海角天涯，似乎就为了捕捉宇宙间千变万化最美的刹那，将之定格，摄入镜头，化为永恒。柯锡杰视野广、胸襟宽，即使小品一幅，亦具大家风范。
遇见柯锡杰的时候，他已是满头白发，可是一头丰盛如丝的白发下面，却覆盖着一张没有时间印痕的童子脸，鹤发童颜，这就是永存赤子之心的摄影家柯锡杰最鲜明的标志。那时他刚认识他的舞蹈家妻子樊洁兮，我看他与樊洁兮在一块儿时，竟兴奋得像个恋爱中的青少年。至情至性，恐怕就是柯锡杰成为一位摄影大师的首要条件。如果柯锡杰的风景偶尔还带有一抹寂天寞地的苍凉，他的人物都是一幅幅充满人间温暖的众生相。
就如同他的风景，柯锡杰拍摄人物，也试图在凝固瞬息万变的容颜最美的一刻，人面何时最美？我想应该是真情毕露的瞬间。柯锡杰早期拍摄过一张感人至深的杰作——《盲母》，一位行乞的盲妇怀中搂着一个头生癞疮的婴儿，盲妇的笑容是那般的自足、温暖，她双手捧着亲生骨肉，似乎感激上天的恩赐，她那双盲眼竟传出了内心无限喜悦的光芒。
当然，柯锡杰还拍摄过各号“人物”，宗教家、企业主，到文化人，各行各业，但重要的是，柯锡杰的镜头却能抽离他们的社会身份，将他们真人的情感流露一把抓住，那，也就是他人物最美的时刻。印顺法师是台湾佛教界的尊师，是台湾各派佛教领袖仰止的高僧。可是从柯锡杰镜头显现出来的，却是一位身披黄色袈裟的九旬老人，老人慈悲的笑容，包容了人间的一切。最近我看到大爱电视台播放的《印顺法师》，印顺法师提到他最初受戒于普陀山，六十三年后重返旧地，出家人本应看破红尘，四大皆空，而老法师却禁不住潸然泪下，柯锡杰的印顺法师是一位会掉泪的人间菩萨。
台积电是台湾高科技企业的龙头，领导人张忠谋出现在报章杂志上的影像，背后似乎像衬着台积电半导体王国的一面版图。可是柯锡杰却拍出了张忠谋与他新婚夫人张淑芬一幅动人的晚晴图。张忠谋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实业家，而是一位白发灿然的丈夫，对他的美丽妻子流露出款款深情。画家席德进晚年罹患肝癌，病至奄奄一息，柯锡杰为了要帮席德进最后一刻生命留下影像的记录，竟不惜硬逼他从地板上霍然站起，拍下了他满脸桀骜不驯的怒容，那恰恰就是席德进最真实的一刻，一个永不服输，甚至不肯向死亡低头的孤傲艺术家。
柯锡杰用影像替台湾撰史，他的人物影集，等于一本台湾的人物合传，以一幅幅美丽的容颜，拼凑成一册多姿多彩的文化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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