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阖眸端坐在屋内，静静等着。
耳畔是风声细细撕扯，枝叶窸窣婆娑。
脚步声渐渐靠近，镂花木门独具匠心，被一只手推开来。手的主人披着晨霜凉意，泰然自若步入屋中，在他身前坐下。
云卿睁开眼，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
来人道：“好久不见，得有五百年了。”
云卿端详那人，来人唇边噙笑，笑却不达眼底。
“能请你下来，那位好本事。”
——
应曦睁眼时，窗外仍是见惯的景色。他今日得回一叶阁取食盒。说来忐忑，还有点慌。有云卿坐镇，只能寄希望于那女鬼已被收入囊中。
麻利收拾好自己，他立刻去往一叶阁。
上回见到的红雀早已不知去了何处，连带着棕黄斑点的麻雀也不知所踪。门外风声萧萧，捎得枯叶上下翻飞，一片凄寒之景。
院门未锁，应曦轻而易举闯入内里。
正对上一青衣男子，俊美无俦，笑意风流，手中一柄折扇，绘了湖光山色。他闲拨扇骨，像是候人已久。
应曦想回头看看牌匾——这是他家的一叶阁没错啊？
不等他退出去，文人模样的男子便道：“在下梁岐，你便是应曦吧？”
应曦木讷点头。
他啪一收扇，扇尖往里一指：“快请进，云卿等候已久。”
熟稔得像是在自家。应曦简直要怀疑他才是客人了。
应曦跟在梁岐身后刚迈过门槛，云卿与人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清楚看到那谪仙似的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而他对面站着的窈窕身影，是雪羽。
雪羽总算不似初见时举止怪异不合情理的样子，反而怒瞪着云卿，要扑上去手撕了他似的。
面容生动不少。应曦惊奇，偷摸多看了两眼。
见有人来，她猛地转身，脸也不愿露，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应曦一头雾水，就说他一个平平无奇公子哥，哪来的机缘气运接连撞见奇人异士？撞见了不说，还卷入其中。
但若是这些人都有关系，一切就穿针引线似的，隐约连起来了。
梁岐云淡风轻，自顾自坐下，对云卿一颔首：“应公子与你相熟，也就不必讳莫如深了。”
云卿背脊微绷，站姿如松，意味深长扫过梁岐，不搭话。
既然偏要捎带一个凡人，那就如他所愿。
梁岐微微笑道：“在下乃九重天上一名小仙，雪羽乃家妹，本不该暴露身份，扰乱凡间秩序。”
应曦背手抠桌子上的花纹。真巧，他也完全不想知道雪羽的身份。偏偏人家暴露自己的事儿做了不少，想不知道都难。
他拧着袖子假装自己洗耳恭听。
梁岐话锋一转：“但事出有因，迫于形式，不得已将此透露给应公子。”
“我需去梅雨一会酒仙。”云卿幽幽补了一句。
梁岐不予置评，反倒敲着桌子问应曦：“应公子可愿与我们同行？”
你们连该找的姑娘都没找着，就迫不及待跟一只妖怪上路？
应曦被点得始料未及，眨眨眼，张嘴道：“为何要我……”
“稍等。”梁岐忽地出声打断。
应曦疑惑地望去。
“有只老鼠进来了。”他勾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随后面无表情走到窗边，推开来。
冷风涌入屋里，应曦打了个寒噤。窗下冒出的脑袋，双目圆张，一脸诧异，赫然是文黎。
他过来找证据证明应曦和阁中鬼有交集，来势汹汹，谁想竟然撞见满屋神仙嚷着要去找另一个神仙。
应曦猛地抬头，就见文黎被梁岐拎进了屋，苦着脸，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
他皱眉，左右打量云卿和雪羽的面色，看着如常，并不气恼，才对文黎比口型：你怎么在这里？
文黎一瘪嘴：“各位仙子息怒，在下，在下是来寻这位应公子的。”
三位的目光同时落到他身上。雪羽只一眼便转而望向别处，云卿则是悉听尊便的模样。
梁岐脸上带笑，目光却凉，舔得人恐惧横生。
应曦一悚，硬着头皮解释：“文黎什么都不知道。”
梁岐手中折扇轻摇，无所谓地开口：“无妨。那就先请这位文公子离开。”
文黎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不等人来撵，自个麻溜地窜出去了。
复合上门，屋内陷入十分诡异的沉寂。一时间除去扇骨开合，应曦还能听见自己均匀的呼吸。
出乎意料的平静。
梁岐总算不再把玩手中可怜的扇子，接着道：“应公子不必着急，好好思考一晚上，明日予以答复便是。”
应曦问：“我能问问，为什么邀请我吗？”
“你与舍妹相逢一场，即是有缘呐。”
应曦被这拙劣的解释噎了一下。
“说笑而已。”梁岐一本正经，“此行恰巧需要一位凡人辅助，况且你不是帮舍妹忆起了所住酒楼吗，她欣赏你。”
因此恰好撞见过雪羽和云卿的他顺势变为了目标，好一个欣赏。
梁岐竟然把雪羽那见了人就心烦气躁，装模作样的反应称为欣赏。
“雪羽姑娘许是初次下凡，礼数不周也能理解。”应曦试探道。
梁岐挑了挑眉，了然于心，旋即面向雪羽。
“雪羽？”
这一声语调上扬，甚至带着些笑意，应曦却没由来感到一丝压迫，往云卿身后缩了半步。
雪羽咬着嘴唇不说话，双手绞着裙裾，跋扈气焰烟消云散，眉眼低垂，乖巧可怜。
她早说过不能放自己一人出来。本就少与人相处，处事可说一窍不通，是梁岐硬要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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