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枝叶绰约，倒影落在了一方潭水里。那潭算不上大，也并不深，因此潭水里泡着的一条龙显得有些委屈。它闭着眼睛，长长的龙须在潭水里浮着，被鱼儿追逐着，飘来荡去。
白虎在潭边打坐，看起来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他嘶哑地咳嗽了几声，睁眼看向那条青龙：“神君，我未能渡过天劫，修为又下一层。只要我在这东荒一日，仙阶恐怕是无法再升了。”
青龙仍未睁眼，口吐言语：“仙阶？你早已身陨在神族那场大战中，哪里来的仙阶。”
白虎短促一笑。他望向远处，眼神悠远苍凉，似陷入某种回忆中：“大战早已平息了，夸父逐日而亡，他的族人铭记他的仇恨，从此再不能生存在光明之中。可浩渺三界六合，何处有日光照不到的地方？”
青龙闭目不言。
“神君欲将这东荒改天换日，使那夸父族后人有一席生存之地，究竟何时能成？”白虎换了语气，平淡地关切与询问。
“再等等。”青龙睁开眼睛，“我想看一看，送给虞方的那棵草，能长成什么样子。”
白虎微微皱眉，却又不敢多问，转而道：“神君的师父，在天界可能探知你的所为？”
“砰”地一声，潭里炸开巨大的水花，溅了白虎满头满脸。青龙探出水来，双眼灯笼般大，眸光森森。龙身上细密的鳞片扣紧了，滴滴透明的水珠从上面滑落，折射出粒粒流转的光华。它欺近白虎：“你还没有资格提他。”
“是，是，是我失敬了，”白虎毛骨悚然，连连道歉。
他心知触到了这位的逆鳞，便又换了个话头：“你的那位祭司，实在任性得很。我瞧他不大听你的话，将来……”
青龙冷笑了一声，翱翔上半空，团团光晕散去后，落地化作了东荒之神的模样。他整了整衣袖，轻飘飘地道：“我险些忘了。上回你渡劫闹那一档子事，回来他被我关着，还没放出来。”
深沉的黑暗，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缝隙，连时间和空间的念头，也无从考量。折丹缩在一个角落里，身后是坚硬的墙壁。唯有这样的姿势和位置能为他带来一些安定。
他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所见都没有不同。没有其他动静，发出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应答。起初他还用一些小法术变出些花样，给自己解闷，时候久了，就没了心思。折丹想起那会落花的扇子，还有会跳出鱼儿来的画，但那些东西都没有了，变成了一地碎片。
只是因为没有听司幽的话。但是折丹想，司幽总是说，他应当如何如何，却没有问过他想如何如何。
他想去神殿外面看看，想玩一些有趣好玩的东西，仅此而已。却总不被允许。在被禁闭于黑暗中许久后，折丹到底有些怀疑，大概那些事，是不能做的。
有一道微光撕开黑暗时，折丹被晃得流出眼泪来。那实在是再细小不过的一点光，由于源自月光，所以不能称得上多么刺眼。可他在黑暗里呆得太久了，不得不用手遮挡住眼睛，才能缓解眼睛的刺痛。
东皇之神蹲下来，拿开折丹的手，看见了一双略微呆滞的眼睛。他微微皱了皱眉，去抚摸折丹的头顶，像是宽容至极：“这些时候，都在想什么？”
折丹躲闪的动作只看得出端倪，很快又止住了。他声音很低：“我要沐浴更衣。”
“还在想外面的景色，”东荒之神道，“或者是想起被我撕碎的扇子，可能还在想那个小妖怪？”
“没有，”折丹的脸上泪痕未干，他眼睛里有一丝惊恐，那么明显。
东荒之神笑了：“你还没学会撒谎。你想要的这些，我都满足你，如何？”
折丹大睁着眼睛，他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又在心底生出一些希冀。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那么一刹那，或许泄露了端倪，又被他笨拙地掩饰住了。
“我不要，”他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
“真可惜，你变了么。”东荒之神叹了一声，“这里永无白昼，唯有长夜。一切都是那么沉闷，逼得我透不过气来。唯有你是不一样的……我教你的你都不喜欢，只喜欢些稚子小儿会喜欢的玩意，像不见尽头的雪地上一朵色彩鲜明的花。”
他抬起折丹的脸，反复地看，却又摇了摇头：“我本该喜欢的，可……我再得不到光明了，这样一想，你凭什么又是明亮的样子呢。我过得不开心，你也不能开心，痛苦与痛苦彼此相应，才能在永夜里使我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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