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忧心忡忡，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明晞，又看向老扶桑：“他还没有醒来，会有什么事吗？”
“我找到他的时候，也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瞧着是被天雷打成这样的，能不能好，我也瞧不出来，”老扶桑道。他说的不算是好消息，却浑不忧虑。
流萤便急了：“明晞没有修为，受了这般重伤，可怎么救他啊……”
朝颜也在一旁：“他怎会好好地被天雷打了？”
老扶桑观察了片刻明晞的脸色，心不在焉地拧起眉来：“那祭司带着他跑出去，却又把他独自扔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他提到那祭司，却显得深思熟虑起来，又喃喃道：“怕不是故意的吧……”
“您修为高深，也没有办法吗？”流萤看着明晞惨白的脸色，又想起往日他活蹦乱跳的样子，不由得地哭起来。
老扶桑一听见哭泣声，只觉得脑袋都大了，连连道：“有个不成法子的法子，我且试一试。你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看他。”
流萤一听有办法，止住了哭泣，又连连叮嘱老扶桑一定要治好明晞，这才与朝颜离开了。
老扶桑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拍了拍明晞的脸颊：“你这副身板，实在是太弱了。只是我还没养好伤，再委屈你一些时候。吃的这些苦头，日后自当帮你讨回来。如今只能用那个法子帮你治伤了……”
他背起明晞，出了屋门，直往东去。
朔风凛冽，刮得折丹脸颊生疼。天边的黑沉渐渐浅了，甚至显现出一种银白色来，那绝不是雪光的映照，反而像什么光不小心溅进了黑夜里，跃动的生机拦也拦不住。
折丹心里生出畏惧来，但他逃离不了，只能被司幽抓着，离那白光越来越近。直到完全置身其中。
那是怎样的景象啊，云彩漂浮在灿烂的光芒下，世界白花花的一片。圆圆的东西挂在头上，映照着一切，天生与黑暗势不两立。
折丹被激出泪来，他捂着眼睛，却忍不住走出东荒的边界，离外头更近一些：“……这是，光。”
“是日光，”司幽仍站在黑夜里，神色漠然。
“原来外面这样好……”折丹只走了几步，便停在原地。他尚不及看一看日光下琳琅的美景，便浑身疼痛起来，那是由骨缝血液里生出的痛，灼热滚烫，好像要把他烧成一把灰。
他踉跄着往后退，要回到黑暗里。司幽却拦住了他，轻易地一把将他推落在地。
“啊……”折丹忍不住发出痛呼，他太痛了，浑身颤抖，手指都在痉挛。道道光线仿佛最利的刀子，细密地切割着他的血肉，刀刀入骨。
“痛苦吗？”司幽并不意外，只冷冷地垂眼看着，“你本来也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折丹说不出话来，只这么一会儿，他便面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
司幽蹲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发了善心把他拉进黑暗里。
灼烧般的疼痛立刻停止了，月光如泉水一般滋润着那些不存在的伤口。折丹渐渐平息下来，面色却仍是白的。短短这些时候，他便见了诸多不能理解之事，此时发生在自己身上，完全不知如何明白，又该如何应对。
“你什么都不知道，”司幽眼中有一丝怜悯，又归于无形。他揪着折丹的衣领，把他扯得站起来，冰冷地问：“你喜欢上了那个小妖怪么。”
折丹恍惚着，似是听明白了这话，却又似是不明白。他半张着口喘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接着便又被推到了日光下。
他开始知道自己是不容于日光的，即便是蜷缩成一团，还是抵挡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快会燃烧起来，变成一片片细小的灰尘，散落在不知何处。
“喜欢他么，”司幽又问。
“……我……”折丹狠狠地咬着嘴唇，咬出血来，也到底不知该说什么。怎么算是喜欢，他又是不是喜欢明晞，他怎么知道呢。
世界天旋地转，那些好看的景象，白日与黑夜，日头与月亮，疯狂地搅做一团，一股脑地冲进他的脑海里，把他的神智粉碎得干干净净。
很快就要魂飞魄散了，折丹模糊地想，可他突然又想起来，司幽说他是没有魂魄的，根本无从飞散。
下一瞬世界便又清凉安谧，温柔至极。司幽把他拖进黑暗里，毫不动容地捏着他的下巴，一字一字地在耳边问他：“喜欢他么？”
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算下一刻自己没了，折丹也找不到答案。他早就难受得流出眼泪来，此时因为推不开司幽，眼眸中忽然多了别的东西：“……我不喜欢你……”
司幽有些惊奇，他仔细端详着折丹的眼睛：“憎恶……你居然学会了憎恶……”
折丹拼命挣脱司幽的手，往后挪去。
“你就算喜欢那个小妖怪，也无用。”司幽任由他挪了几尺远，“你把他扔在那里，便是见死不救。那小妖怪修为薄弱，被天雷打这么几下，怕是活不成了。”
“凡事皆有因果，你可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结果？”司幽轻声问道。
折丹绷紧了身体，紧紧地盯着司幽。
“不是因为白虎，”司幽反而温和下来，笑道，“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是违背我的命令拒回神殿，并且与那小妖怪逃跑，你们就不会遇上白虎，他也不会被白虎拿去挡天雷。”
是这样么……折丹刚遭了一番折磨，心神动荡，又听这番因果，更是心志巨震。他迟迟地感到害怕，想出口辩解，却因为司幽的话浑身发冷，无从说起。
如果当时他回了神殿，明晞就不会离开他自己的家……好像真的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你也在害别的生灵，折丹，你并不是干净善良的，你跟我们是一样的。”司幽逼近，言辞咄咄。
“……我没有……我没有想害明晞……”折丹恐惧地连连摇头，残余的理智与倔强在这一刻终于崩溃瓦解了。
“别狡辩了，”司幽只微笑着，“承认也没什么不好。”
司幽按着折丹的后颈，让他在接近日光一线的地方动弹不得，而后口吻严厉地道：“我要你自此立誓，忠心于我，永不背叛。否则，将无处藏身，暴露于日光下，形神俱灭。”
明明身处在黑夜里，咫尺白昼的日光还是映照进了折丹的眼眸中。他愣愣地望着那些不可触摸的光，感觉自己在不断地坠落，坠落到不得超生的黑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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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折丹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niugulu·折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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