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白泽的声音恰时在门外响起了。
听到的一瞬间，司幽猛地转过身去，看向紧闭的屋门。女侍在与白泽说话，所以门暂时没有打开。他还有时间。
几乎不用什么思考，司幽伸手便扼住了折丹的脖颈，颈骨刹那发出轻微的响声，听起来很快要断折了。
折丹窒息得眼前发黑，本能地伸手去推司幽的胳膊，可他推拒不过。司幽没有被撼动分毫，反而另一只手牢牢地捂住了折丹的嘴，生怕他挣扎时发出一点声音来，惊动了门外的白泽。
一门之隔，白泽确实什么也没听到。他不过与女侍讲了一两句话，折丹已在垂死边缘。月光依然静谧无声，纯净得如同千万年都不会改变。
有什么撞过来，扑上司幽的胳膊，生生地将他撞得退了几步。司幽第一反应是去看折丹。折丹紧闭着眼睛，面色惨白，嘴唇发紫，悄无声息。
他的颈骨还没有被自己折断，其实只要再用一下力气就好了，他会彻底地消失。司幽这样想着，未来得及施行，小狐狸扒住了他的胳膊，沉甸甸的。
方才撞他的也是这只狐狸，眼下它仰着脸，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祈求之意。司幽垂眸看着它，胳膊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虞照影没有变作人身，只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跳上了床，蹲在折丹身旁。
“神君确实在里面，祭司大人伤势可好了？”那女侍只认得容貌，辨不清眼前究竟是谁，便多说了一句。
白泽沉默。司幽看了虞照影一眼，匆匆出了屋门。
“那茶不在此处，我记错了地方，”他带着笑，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眼下想起来是在别的屋子……能与我一起去么。”
迟了许久，白泽点头：“好。”
雪地里站着一个女子，以纱半覆面，露出一双杏眼，审视着明晞：“你可是殿下派来的？”
明晞听得发愣，心道那一道雷实在了不得，竟在东荒劈出了许多奇怪的神仙来。眼前这女仙，虽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明晞却仍能一眼看出，她面颊上许多丑陋的疤痕。他以己度人，只觉得这女仙是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的，再加上她的警惕，更让明晞觉得自己所料不错。
他有了几分怜悯，又道：“东荒只有一位神君。”
“东荒神君司幽，就是他，”女仙嗤笑，“他虽然屈尊于东荒，可到底是天帝之子。我看你修为不浅，怎会不知道。”
明晞确实不知道，那惯会欺负弱小的东荒神君，竟有个了不得的背景。如此倒也能说得通了——背景了不得，才敢为所欲为。
他心里不痛快，琢磨出这女仙与那神君有关系，便说瞎话：“我确实是他派来的。在东荒我们只称他神君，无人敢打听他的出身来历。”
“你说的也是，”那女仙深信不疑，“他确实不喜欢他的身份……”她又掐住话头，“他派你来，可是有消息了？”
明晞哪里能晓得是什么消息，睁着眼睛便扯道：“再等等。”
“还有多久，”那女仙又问。
明晞道：“神君并未告知。”
女仙不言语，抬手轻轻抚了下脸颊，又道：“我等得，可又担心我的族人们……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你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明晞思及虞照影，说出的话听来有些真切，“你们千千万万的族人，难道只靠你一个来拯救么？若是如此，他们也太无用了些。”
女仙苦笑摇头：“自然不是靠我一个，可外头日光灿烂，他们躲避不及，只能寻一个缝隙生存。唯有永夜东荒，才能使我族人安身。殿下已在此布置，好让族人们到此能够存活，我……我修为低浅，并未有如殿下那般的大略，所以有些着急……”
她的话里有许多内容，明晞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日光灿烂”这四字上。
外面真的有光吗？能让古老的神族夸父付出生命，也要追逐的东西，不是故事里骗小孩的吗？
女仙见他发呆，又收敛起情绪，轻声道：“我已知晓了，你且回去吧。有劳告诉殿下，多久我都等得。”
折丹睁开眼睛，满目黑暗。他以为是暂时的，复又闭眼再睁开，仍是黑暗如初。只一瞬，折丹便明白过来，他又在上次那个不见光的地方了。
脖颈还残留着微弱的疼痛感，他一时想不明白，司幽为什么放过了他。若说良善之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们的关系实在古怪又扭曲，司幽能与他相安无事，甚至会去南漠救他，也能说翻脸就翻脸，伸手便要他性命。这种关系不是朋友，折丹十分笃定。因为他见过，明晞不顾生死地去落魂阵里救那只萤火虫。
在南漠时，他与明晞说起虞照影，明晞以为他是因为虞方的事在迁怒，但折丹恩怨分明，怎会连带着怪明晞与虞照影。
他只是也想有一个朋友罢了，那一瞬间的想法是那样的。现在死里逃生，却无暇再来想什么朋友了。
“你还好吗？”虞照影竟也在这里，他还是狐狸的模样，颇有些小心地蹭了蹭折丹的衣袖。
“你为什么要来？”折丹的嗓子有些哑，若是有光，虞照影便能看见他脖子上青紫的指痕。
虞照影有些犹豫：“我……我见你身受重伤，怕你出事，所以跟来了……反正我也无事可做……”
“我是说，为什么到神殿里来，”折丹并不领情，只道。
虞照影无可奈何：“……为了救我的叔父与族人。”折丹又不懂这些，虞照影便不想多说，小心翼翼地问道：“神殿里来的客人，跟神君是什么关系呀？”
“是司幽的师父，”折丹回道。他靠着墙壁，突然道：“与司幽扯上关系，对你没什么好处。”
虞照影心慌了一刹那，又镇定地道：“你恨神君吧。”
“可今日之前，你很在意，我与司幽的距离那般近，”折丹淡淡地说，不等虞照影否认，他又道，“有时候我也想知道，最后自己究竟会是什么下场。”
虞照影憋了半晌，终于放低声音，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你……没有想过逃走吗？”
黑暗里看不清折丹的神情，但他没再与虞照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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