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在翻箱倒柜地找他口中的好茶，白泽在一旁坐着，也不催促。他眉头微皱地看着司幽的背影，忽然道：“外头是白日，我进来此处倒是黑夜了。”
“……是么，”司幽一惊，动作稍有停顿，又恢复自然，“这里日夜轮转是有些奇怪，与外头不一样。我初来时，也适应了许久。”
白泽又道：“夸父族的后人应当很喜欢这里，若是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的话。”
司幽不作声。他刚刚平复心情，又因为白泽这一句心跳如擂鼓。这么久再见，他溺于过去的难堪回忆与自己掩藏的情愫中，丝毫忘了，他的师父有多么敏锐。究竟是辅佐天帝的白泽啊，而不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外面，也轻易找不到此处吧，这也是我当初决定留下来的理由。”司幽低声道，他面上满是紧张，并无黯然。但听者只察觉出一丝落寞。
白泽许久才出声，叹了口气：“独自住在这偌大的宫殿里，会孤独么。从前你很喜欢热闹，让你看书都坐不下来，要跟书童玩闹许久，才肯去看两三行。”
司幽咬紧了牙，有些气，又有些悲哀。他多么希望这些话是出自真心，是白泽真的在想念从前，在关心他。但他并不是独自一个在这神殿里，所以无法把白泽所说的当真，仍旧只能当成是试探。
“师父说的，我都记不得了。”司幽未转身，只道。
白泽下一句却道：“你的祭司呢。”
看吧，他就是有目的的，一丝一毫的关心都不肯给你。司幽心底冷笑，反倒不再打太极。他转过身来，极为坦然地道：“前些时候做了些错事，惹得我不高兴，被我关起来了。”
白泽有些意外，倒是未再提这话了。
“师父究竟来此做什么呢，”司幽终于寻得了那好茶，站定了，目光执着地望过来，“会多留一些时日么。”
“我在寻你弟弟，”白泽并未隐瞒，“他走失了。连我也不知道，这几百年过去，他长成了什么模样。”
司幽愣在原地，随后却笑了：“是父帝要师父去找的吧。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父帝生辰，你要我回去。成百上千年，我不在神界，他未打听过一句，也未让师父来寻我。我们这一次见，还要拜我那素未谋面的弟弟所赐。神界的众仙还需按时前去觐见，我倒是不用去。在他眼里，我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师父应该明白的。”
白泽想开口，但司幽立刻截断了他的话头：“我去泡茶。”
“司幽，”白泽喊住了他，话音温和，却分明无情，“不必了。我不做多停留，你过得好，我便走了。”
司幽久久地立着，又回头一笑：“师父施舍我一个面子，可以吗？”
至司幽泡好了茶，两人说了三两句话，句句简短，再续不下去。未等茶凉，白泽便起身离去了。
折丹虚弱至极，却未沉沉睡去。黑暗中有月光漏进来，他抬头看去，见是司幽来了。
他不怎么想见司幽，更不用说司幽可能是又回过神来，想杀了他了事。但折丹逃无可逃。
他从有意识起，就在被动地活着，满足司幽的幻想。从前不懂事，总觉得不能有喜欢的东西，不能出去玩，便是天大的委屈。后来才明白，连生与死都由不得自己。
世上每一个生灵都有自己的命数。命不由己，也是一种命数。
折丹的目光冷冷的，像东荒极东的雪光。他毫不畏惧与退缩地迎着司幽的眼神，直到他来到自己面前，半蹲下来。
“是我搞糟了。我本来应该顺着你的意思，好好说话的，”司幽看着折丹，笑容虚虚的，“这么快就走了，还不如不来呢。若是你不来，我尚且想不起来，你如此地不喜欢我。”
“你该对着你师父说这些话，”折丹语气冰寒，“我只觉得可笑。”
不料司幽点了点头：“是很可笑。”
折丹没再说什么。司幽是可笑，可他自己的存在也很荒唐。但他们不同病也不相怜。
司幽忽然把折丹抱了起来，声音有些倦：“回去好好养伤。”
身影遮挡住月光，又移开了。虞照影从黑暗处走出来，摇了摇尾巴，犹豫了一会儿，又跟了上去。
南漠的守卫见惯了明晞来，因此没拦他。明晞直冲虞方的府中，找了几处没找到，最后敲开了书房的门。
虞方满身酒气，醉醺醺的，眼睛半睁半闭着，打了个酒嗝儿：“这是哪家的小子，长得这样俊俏？”
“我有要事，”明晞大声道，唯恐虞方听不清，“神君给你的灵草，可能给我看一眼么？”
“……有什么事，”虞方果真没听清，又拖着嗓子问。他看起来颓唐又落拓，像换了个壳子。
“灵草在哪里！”明晞几乎在他耳边吼起来。虞方仍反应不过来，明晞简直恨铁不成钢，“喝什么酒……现在知道借酒浇愁，你当初逃避什么？”
“照影，他去哪儿了，”虞方扯着明晞，又恍然大悟，“我没保护他，把他扔掉了。有几个女妖精整天找我要他，我可上哪找去啊……”
明晞一把摔开虞方，念个口诀，反手挥出一泼冰水照着他当头浇下。
虞方被淋成落汤鸡，酒意醒了一大半。明晞极为克制地盯着他：“司幽给你的灵草，也许是骗你的。”
虞方彻底清醒了。他头发与衣裳被淋得狼狈，但难掩目光锐利：“你此话当真？！”
明晞说了自己弄坏朝颜灵草的事，虞方面色几度变换，匆匆带着他往种灵草的地方去了。
喜欢天香染衣请大家收藏：(m.bxwx.co)天香染衣笔下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