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美青坐在沙发上，昨晚睡觉用的薄毯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
贺东舟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为什么放在了毯子上，大概是接下来的对话实在未知得令人忐忑，因而需要分散注意力。
“有什么吃的？”汪美青看着他手里拎的袋子。
贺东舟提着东西，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有几样。”他说。顾丁吉买早点不仅喜欢弄全套，还喜欢花样多。
汪美青把油条从中间分成两半，吃着那半根，抬眼说：“昨晚你把那带血的T恤就随手扔在客厅的垃圾桶里，梦里我都闻着味道。”
贺东舟无言片刻，问：“你做什么梦了。”
“车祸啊。”
她又喝了口豆浆：“孩子身上沾了点血啊，做爸妈的就心惊肉跳的，所以昨晚我挺同情顾丁吉他爸的，心得蹦出去。”
贺东舟安抚一般淡道：“已经过去了。”
汪美青看着他：“你这伤可没过去，挂在身上挺新鲜的。怎么着，是故意挑虚弱的时候跟我出柜的吧？”
贺东舟眉毛动了动。
下一秒，汪美青就跟他动手了，一巴掌拍在贺东舟身上没受伤的地方，后者纹丝不动，摆出一副任她揍的模样。
“死小子，怪不得走在路上看都不看美女，一个青春期的小伙子正常吗？……害我以为你性冷淡，琢磨了几年。”
贺东舟又感觉额头还是面部哪儿在抽搐了，一会儿“出柜”，一会儿“性冷淡”，他这是什么语出惊人的神仙妈。
“你以为我没怀疑过你喜欢男孩儿？”汪美青说，“可是我观察着你，那模样长得还可以的男孩，你也不瞅一眼嘛……最后我确诊了，你这是得了自恋症，全天下老子自己最靓。”
贺东舟半搭着眼皮儿，瞥了她一眼，忍着半天才没作声。
“贺明海知道吗？”她问。
贺东舟点头，“知道。”
“我猜他知道，那也是个不正经的。上次到店里找我，临走的时候说，以后你会有件事让我非常生气，就是这事儿吧。他怎么知道的，也是你告诉的？”
“他比你发现的东西多，初中……他看见我逛的那些论坛了，之后我告诉的。”
汪美青听得瞪了他一眼：“初中人家追女孩儿，你就开始追男的了？”
贺东舟蹙眉说：“我那时候只是摸索理论，认清自我。追我的倒有。”
说完，母子俩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说，谈论这样的话题，空气中实在太尴尬。无声地，汪美青继续吃起另一半油条，贺东舟低垂着脑袋，目光有些散漫地看着旁的地方。
汪美青一抬头，就看到了旁边贺东舟宽阔的肩背，手臂肌肉在T恤下微微隆起，往上是修长而有力的脖子，连着发根的地方，泛着一种男孩儿向男人过渡的青黑色。
她低声说：“从小你就有主意，我跟贺明海离婚，你也一声不吭，没闹过一次。你跟了我生活，我就想着虽然管不太住你，但一定不能让你往歪了长。作为你妈，我有义务操心你的道德，品行，成绩我倒是没怎么管，你自己学的。至于别的……性取向，这东西不归我教育吧？……反正别人要说到孩子，我觉得我教得挺好的，甚至可以说对社会输出了一个挺好的人，聪明不说，有担当，还乐于助人不是？……”说着，汪美青眼圈有点红，她的心绪太复杂了，但嘴上还是道，“所以……昨晚说的事，我……慢慢接受。”
贺东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印象里的汪美青，坚强，聪明，比一般女人泼辣，心思也细，却唯独跟温柔不太沾边儿。但此刻，她的话就像缓缓淌过胸口的一泓清水，令贺东舟心里一阵柔软。
他伸出一条手臂搂住汪美青，低着嗓音说：“谢谢你，妈。其实我瞒你更久，是因为怕你觉得我……比贺明海更混蛋。”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发疯？”
“嗯。”
汪美青叹了口气，情绪已经恢复八成了，她点着贺东舟肩膀说：“我是你妈，我可太了解你了。我今天就算把你揍一顿，断绝母子关系，你照样会一意孤行，再出门念你的大学，与其日后我老了再跟你妥协，不如今天想开多个小儿子。”
与此同时，她的小儿子正整个人趴在外面的防盗门上，听着屋里面的动静。
可惜，只能听见模模糊糊的人声，听不清讲话的内容。顾丁吉心里那个急啊，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了，他担心里面的贺东舟，更担心待会他出来找自己，是用妥协了的语气对他提分手。
只要一想，顾丁吉都觉得那是一个霹雳，打在头顶，当场他就会流泪，还会死掉。
他哪能没有贺东舟啊。
野马要是跑了，玫瑰一定会枯萎。
陈子豪揉着眼睛推开房门出来，他刚醒，迷瞪地瞧着客厅里的两人，有些疑惑地问：“姨，你今天没去店里啊？”
汪美青对他道：“子豪，洗漱完了来吃早点，你顾哥买的。”
“顾哥买的？”陈子豪抓着头发，往卫生间看了眼，“那我顾哥人呢？”
贺东舟挑眉，面带惊讶地望着她。
“我估计在门外。”汪美青说。
陈子豪有点懵：“啊？”他拔腿要去门厅那，被贺东舟长臂一伸拽回来，然后自己几步跨过去，打开门，没露多少缝身影就走了出去，反手把门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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