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蓝玉广场，总是分外热闹。四周的灯一点点亮起来，装饰墨色的夜。神殿钟塔上的指针缓缓移动，悬于高杆顶部的旗帜迎风飘扬。广场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三层式魔法喷泉，清澈的泉水散发着荧蓝色的光。
远处，深青色的云霭被那已然沉下去的夕阳映红了一半。如有熊熊烈火在下端烧灼，托起那一片磅礴狰狞的色彩。她看着落日残余的金光一点点变得纤弱、淡薄，一点点消失在天地尽头，最后只剩下一片沉重而阴郁、密不透风的青墨色。
日落的过程太短暂，街灯还点不透夜晚的黑暗。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人们总是选择在黄昏时分结束自己的生命。”
莉莉安转过头，说话的人站在她右侧。一身及膝的黑色长袍，双肩饰以金色刺绣，腰带的搭扣上缀有一颗硕大的宝石，在暮色里呈现出幽冥的深红。
那人转过头来。
“好久不见。议长大人。”
莉莉安轻轻弯身，接着脱下斗篷，露出自己的面孔。
“在你面前，我不是议长。”
她挪了挪身体，让卢月在旁边落座。刚要开口，却被他抬手拦住了。
“在这之前，我有事要问。”
“是。”
“那个妓女的事，”卢月撇了她一眼，“矛头指向了议会。”
“情理之中。”莉莉安面不改色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杀的。”她毫无迟疑地说，“本想为砮玉拖延时间，转移禁军的注意。那个女人在那天晚上确实接了客人，但只是个不知名的落魄贵族，和议会没有关系。”
卢月揉了揉眉心。
“而且，我也想制造些流言蜚——”
“确实，威胁到了议会和首相的政权，”卢月颇为窘迫地看着她，“但我毕竟也是议会的一员……而且这样一来，你我也不能在以往的地方会面了。”
“你不用担心引火烧身，他们不会怀疑你的，禁军的人也不可能找到证据。至于会面……这是小事。你定下地点，我自有办法。”
卢月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所有人都知道，心术师是异种人中最强大、最可怕的一类人。而他知道，莉莉安是心术师中的佼佼者。
“‘大人’已往鬼海前行。如果消息属实，那将是定胜负的一战。”
“好。”
“解决了鬼海的事，他就会过来。”
莉莉安点头。
“还有，他让我们留意一个叫熊皮的人，是名狂战士。”
莉莉安一愣，转头惊讶地看着他。
“我见过她。”
“哦？怎么会？”
“禁军在追捕砮玉的时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在后面。”
卢月眉头一皱，说：“议会将任她为禁军统帅。
莉莉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这是谁的提议？”
“说不清楚。”卢月望着远处的喷泉，说，“众议员都认为现任统帅玩忽职守，要将其弹劾。议长批准了这一决议，随后就开始考虑下任人选。优先从合战时期功勋显赫的士兵中挑选，并且现在要是洛塔尔城民。不过，”
他忽然眯起眼睛，说：“我总觉得科林似乎早有预谋，借众人之意顺水推舟。
“他们认识？”莉莉安问，“议长和那个狂战士。”
卢月摇了摇头，面露愁绪。莉莉安看他苦恼的表情，知道他仍在调查，便不再多问。
“她在找人。一个叫爱丽丝的女人。”
卢月转头看着她：“有吗？她在找的这个人。”
莉莉安摇了摇头。
“看来就算没有我们插手，她也已经被卷入是非当中了。”
明月初升，在广场上洒下一层薄薄的银辉。或许是浮城离天空更近的缘故，太阳落山后气温骤降。莉莉安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抱起双臂。
卢月将手中的斗篷递给她，被她拒绝了。
就在这时，后方的广场入口传来一阵呼喝。
两人同时回头望去，就见到几名巡逻中的禁军士兵正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推倒在地。那人双手受缚，倒下去之后没有办法站起来。士兵们大笑着指指点点，接着就开始对倒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引得不少民众驻足围观。
莉莉安目睹那一幕幕暴行，神色愈发紧张，就要站起来，卢月却敏捷地按住她的肩膀。
“呆在这里。我去。”
他说着就站起来，快步朝那混乱走过去。莉莉安看着那几名士兵在见到他之后立刻停止殴打，站直身体对他行礼。卢月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却见到那些人一个个都面露难色，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再一会儿，其中两个人就动作飞快地把地上的人扶起来，一行人再次对卢月行礼，而后押解着犯人匆匆离去。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很快，卢月走了回来，对她微微一笑，重又在一旁坐下。
两人对着眼前的广场一阵沉默。接着莉莉安忽然开口，语气里满是隐忍着的愤怒与焦灼。
“砮玉在哪里？”
卢月垂下目光。
“他们说没有捉到人。”
“我在城北捡到了他的木牌，不知道是与禁军交战时丢的，还是故意扔掉的。万知那个女人……只要砮玉还在这城里，就不可能逃离她的掌心。”
卢月轻叹一声。
“只能庆幸他是哑人。”
“没人能挡得住心术师。”
莉莉安紧闭上眼睛，双唇颤抖。
“而且他身上带着——”
“莉莉安。”
卢月转身面朝她。
“看着我。没事的。”他说，“我们还不确定他有没有离开，不是吗？”
他轻轻抓住她的肩膀，希望能让她平静下来。
“他可能早就顺利逃出去了。万知要是抓到了人，没有理由不公开，也没有理由不告诉——”
“你又怎么能确定？她可能就是不想让人们知道，不想让议会插手。”
“不不不，”卢月摇着头，“虽然首相府与议会关系不和，但在这种事情上，她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卢月原本望着她的眼睛，可此时那双瞳孔是如此深邃、迷人，让他深深地陷了进去，再也想不起来接下去要说什么了。
下一刻，似有一把利刃将他的心脏层层刨开。
莉莉安抬头望着他，两眼如一对钳爪般将他死死勾住。
“与我结婚。”女人静静地说。
“将我带进首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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