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吵醒过来时，天刚蒙蒙亮。我刚伸了个懒腰，慕向南就严肃地凑到我跟前，说：“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应话，便听远处声响愈来愈大。我察觉到不对劲，拧了眉站起身来。
“是北曌兵来了。”我道。
“是。”旁边一名影形冷不防地出现，证实了我的说法，“北曌兵已经攻了上来，同时转战三个阵法点。”
“怎会如此快？”我不解。按着推算，北曌王最快也当在午时以后才发动攻势，以策万全，想不到竟会这么快！
我无暇思考。山风吹来，另一头的杀伐声似隐隐传来。我将慕向南拦到身后，沉了脸色叮嘱：“好好保护太子。”
“是！”八名侍卫和两名影形同时回答。
半刻之后，北曌兵攻至我们守的东南角，成百上千的先锋军像潮水一般涌来。我看见身旁几人几乎在一刹那变了脸色。一名王族侍卫一边着力应对，一边道：“怎会有如此多人？难道我们反倒中了北曌奸计？”
“不可能！”慕向南厉声反驳，“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众人且战，不到最后一刻，不得后退！我相信，慕容楼主定已安排退路！”
“领令！”
话音刚落，血花飞溅，恶战不休。
我动作僵硬地挥舞着重剑，心头不祥的预感如附骨之疽一般挥之不去。
杀退一轮又一轮的敌军，我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这些北曌兵，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攻击守龙石的意思！更像是……在拖延我们的脚步！
我脑子顿时一炸，想到慕容谦布局至今，背后似另有目的。他杀息暝，让我和慕向南夜探敌营……
这么说来，就连当初北曌王和鬼师的谈话，都是他刻意让我与慕向南听见的吧？！
如此，便串联起了两个促使王上来含谷的最大因素——息暝失踪，慕珩之谜遭人利用！
我后背一时发凉，又想起傅瑾有一个仇敌，而慕容谦说过，会帮她报仇。
那场二十几年前的憾事，谁是造成楚天绝英雄末路的罪魁祸首？
王上！
我幡然醒悟，这场擒王之局，针对的根本不是北曌王！
一式重剑劈地荡开身前上百敌军，我趁机往后一跃，拉起慕向南的手转了个方向。
他不禁讶然：“愉悦，做什么？”
“跟我走。”我言简意赅，“别问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特别希望在这一刻我的所有直觉是错的。”
慕向南神色一凝。我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且战且退，朝东北方向而去，身后战事便交由了那几名侍卫和影形。半途，我听见西北角毫无动静，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我们行至阵眼外围的小树林，只见数名影形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全是被剑气封喉。
慕容谦，当真是他！
慕向南脸上骤然血色全失，时逢前方一声爆炸，沙尘冲天而起，他像感应到什么一般，喃喃喊了声“父王”，随即，施展轻功，一路狂奔。
我紧跟在他身后，不敢松懈。到达囚室前的守龙石处，眼前的景象，瞬间使我如鲠在喉。
曾经睥睨天下的王者倒在黄沙里，只剩了半口气，鲜血不断自他嘴里涌出，沾湿了胡须和王袍，将身下染得一片猩红。两丈开外，一名白衣女子亦满襟鲜红，她拄着长刀，半跪在地，盘起的发丝微微凌乱，面容清冷而姣好。
好像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在离我们远去。
慕向南愣在原地，手向前伸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后，他方唤了句“父王”，颤巍巍地去将慕天翊抱起。豆大的泪珠砸在自己亲人面上，他摇着头，不知所措。
王上睁开眼，努力将视线焦点聚于慕向南一身。他竭尽所有余力抓住慕向南的臂膀，艰难道：“向南……”
“我在！父王，我在！”慕向南泪如雨下。
王上说：“答应孤王，拨乱反正，不要让任何人……破坏大燕朝纲，你会成为我大燕……最好的王！”
“父王，我答应你。”慕向南笨拙地用手去捂王上不停溢血的伤口，却终归徒劳。鲜血透过他的指缝，滴滴落进沙土。
他无助地吼：“别流了！别再流了！父王，你不要死，不要！儿臣还有许多东西没学会，儿臣的治国之道尚且不够，儿臣不能没有你，父王！”
苍老的王者皱起了眉，举起手似要扇他一记耳光，最终却停在了半空。
“孤王这一生对你极为严苛，无非是想让你成为一代明君，可是……从今往后……孤王管不了你了，向南……你要好自为之，孤王……相信你。”
“父王，不不……”
乞求的声音穿透耳膜，我不由得往后踉跄了一步。王上最后一言，是让慕向南小心慕容谦，那“祖王叔”三字没有说出口，无力的手已然垂了下来。慕向南必是痛极，一声悲号，响彻方圆数里。他伏在王上身上，双肩颤得剧烈。
我捂住半边脸，眼底有散不去的迷茫。
看向白衣女子，我问：“瑾姨，究竟……何以至此？你的仇，已经过去二十几年，就不能放下吗？为了你一己之私，你宁可看着天下大乱？”
傅瑾一偏头，啐出半口血来。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袖口拭去了嘴角血渍，再淡淡瞄了我和慕向南一眼，转身打算离开。我手上重剑狠狠插入地底，带着决然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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