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那个私立幼儿园，文仔死后，鹅洁连续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有个小女孩睡午觉的时候，一直在小床上讲话。鹅洁告诉她如果不睡，就自己闭好眼睛，不能影响其他小朋友睡觉。小女孩静了一小会又开始嘀嘀咕咕，鹅洁再次嘘起指头警告后，小女孩说要小便。最后小女孩回来，不知为什么和更远一张小床上的孩子搭上了，一东一西，互相呼应着吃吃格格笑。虽然声音很压抑，但对于困乏的鹅洁来说，实在烦躁，加上其他小朋友举报，鹅洁起来就对那个小女孩动了手，她记得是推搡了她一下，但是小女孩的牙齿磕到下嘴唇，出血了。小女孩哇地大哭起来。家长傍晚来接孩子就闹了起来，指责保育员重重打了孩子一耳光，把孩子嘴都打肿了。园长和拉着那家长到办公室恳谈，说，这保育员丈夫刚刚被汽车撞死，飞了一百多米，很惨。最近她难免有点恍惚。以前她是非常认真和气的。你回去可以问问你的孩子。园长终于把家长说得缓缓点头，总算摆平的这件事。
接下来，鹅洁又犯了错误，她把两个淘气的小男孩关在小消毒室，忘了关紫外线消毒灯。还好被其他老师发现，孩子还未出现皮肤发红、眼睛不适等症状。这事幸亏被其他老师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用园长的话说，我们就算是玩完了。
园长决定开除鹅洁。园长说，你现在也有二十多万块了，还是先休整一段。二十多万是文仔的一条命换来的，是你二十年没有文仔的日子换来的，所以，你要每一天好好地、小心地过。像你这样不在状态，一直出查错，别说我的幼儿园让你搞完了，最主要的是，你老公命换来的钱，可能到时候都不够赔人家宝贝哪！不值得。
这一次谈话，鹅洁突然理解了二十万和日子的关系。二十万是什么？是文仔二十年的日子，也就是二百四十个月的日子，二百四十个月，那也就是七千三百天，对不对？算起来就是每天二十七，这就是文仔的命了。一天二十七的命，贵不贵？在交警那里理赔的时候，听起来二十万蛮大的一个数，这样细想起来，实在古怪。这是什么价呢？一个呼哎嗨哟来去的，爱炫耀、会沾公家便宜、依赖母亲、经常悔棋、周六做爱、看电视爱哭的大活男人，一天的日子，原来只值二十七块。二十七。二十七块可以买什么呢？折价的几包鸡肉火腿肠。一打水笔。十几个电池。一小袋大米。一盒夹心饼干。十斤红富士苹果。
还有一个问题，也是鹅洁模模糊糊感到、但还没有想明白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和这个一天二十七块钱的关系。也就是说，二十七好像不是单纯的、属于文仔的二十七块，这二十七和她鹅洁，是不是也有点关联呢？
每当发现他们夫妻吵架，鹅洁就有过节的感觉，虽然几乎听不到声音，可是，他们激烈的身形，神秘地荡过来一波波欢快的气浪。遗憾的是，他们显然不是那么爱吵架的夫妇，也就是说，鹅洁由此期盼的快感是十分有限的。而有一天差不多晚间新闻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有砰砰有声，鹅洁奔向窗口，心里想着聂家出事了，到窗口一看，果然是聂家。聂家在灯火璀璨中如诗如画。
聂家的阳台上，聂家父子在大放焰火。好几个少男少女在兴奋地跳脚尖叫。
从鹅洁这里看过去，竹海大厦各层几乎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有人出来看聂家焰火。黄楼这边，也不少人在看，菜地边，还有孩子还发出欢呼：再放一个！金头发丝的，再来一个！或者，绿色红心的，好看啊！
鹅洁颓然把望远镜扔下了。
第二天，她听午托班的一个孩子说，那是聂家孩子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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